裴休的益阳情缘

文·鲁新民

老益阳人都知道会龙山大桥南岸有个裴公亭。其居高临下，与白鹿寺比肩而立，是为纪念大唐名相裴休而建。然而，能道出益阳人为何酷爱裴公，并能说出裴公几个子丑寅卯的，恐怕就不多了。

辛丑仲夏，余在宁乡沩山避暑，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此地有裴休墓塚。于是执意拜谒。斯塚位于沩山密印寺东南方向之端山，约2.5公里。在所居宾馆老板高永强先生的带领下，从乡村公路旁的农家后山穿越崎岖丛林，往山巅攀登。弯弯扭扭的原生态小径无任何标识，当行约近华里，手机导航提示还有一分钟路程时，我们早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。然道已穷尽，却墓无踪影。只好回头再择岔道，这下总算找到了目标。或许裴公大人显灵，让我等有幸穿越时空，在阵阵松涛的伴奏下，凝视裴塚良久，然后规规矩矩，向这位千古名相行拱手礼。

该墓于年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，年按原貌修复。正中墓碑泐“唐故相国裴休之墓”，左右墓联麻石厝置，很有年份。其文楷体阴刻“逸节高风乾坤并老，慈怀道气天地长春”。据悉该墓曾多次被盗，墓前两根古旧华表亦从泥土中寻觅而归。庄严朴实的裴墓任凭风雨飘摇，巍然挺立依旧。这不禁使我对千余年前的大唐高干裴公，由模糊生疏而逐渐印象深刻。

裴休（～年），字公美，今河南省济源市裴村人。因其父曾任浙东观察使，算官二代出身。裴休自幼刻苦勤奋博学多能，工于诗画擅长书法，32岁便由乡贡入京登进士第。从此开始了他的朝中命官生涯。裴休历任兵部侍郎、同平章事、中书侍郎、宣武节度使、荆南节度使等职，颇有政绩。晚年官至吏部尚书、太子少师。其于七十四岁逝世后，被追赠太尉。

查阅裴休的相关资料，倒觉得这位大唐高干晚年情钟益阳，传播开明文化，实为教化雪峰山脉梅山腹地的先驱。

裴休生活的年代，虽有辽阔的大唐疆域，但地邑管理并不精细。当年益阳辖域，地处洞庭湖西南，雪峰山东侧，含当今安化、新化和宁乡部分。而安化、新化距县治山高路远，又有梅山巫教的渔猎背景，益阳县治鞭长莫及，故而独成体系，谓梅山国。这种状况被后人戏称为最早的“一国两制”。裴休在职南方多年，对益阳状况了如指掌。面对益阳大县的松散治理，裴休无不从文化理念着手统一益阳。

修路架桥挺进深山，是有效统一治理益阳的前提。迄今桃江县所遗存的牛剑桥为唐代所建，号称楚南第一蛮桥。年古桥附近某农户沼气池中发现一块泐于道光十一年（年）的功德碑。碑文云：“十里之有牛剑硚，盖自唐太子少保分司东都，历荆州节度裴公名休者始也”，还云该桥复修后，“倘若裴公有灵，亦且欢颜也”。裴公为益阳究竟承建了多少桥梁驿道，史无记载，然一座牛剑桥足见其功勋矣。

公元年，唐宣宗改元大中，决定重兴佛教。时为湖南观察使的裴休抓住机遇，立即着手在沩山兴建寺庙，并礼请灵佑禅师出任住持。为此，裴休还捐集饭僧田，并奏请宣宗皇帝御题“密印寺”寺匾。

裴休为什么热衷于在沩山修建寺庙，弘扬佛学呢？

原来此地时属益阳有效管辖之地，梅山巫教与中原文化、齐鲁文化在此交汇。即使今天看来，翻过沩山的分水岭，便到了安化境地。裴公视沩山为益阳开明文化的前沿阵地，并亲自送子出家密印寺。他在诗中流露，“含悲送子入空门，朝夕应当种善根”。这“善根”，无疑是教化梅山乡民的山外文化理念。

公元年，回京后的裴休任盐铁转运使，他耳闻目睹过雪峰山深处茶马古道的种种盐茶税法弊端，深知混乱的盘剥不利于梅山地域的教化回归。于是制定《盐法八事》和《茶法十二条》。既打击私贩盐茶偷税，又严禁乱设卡收税。裴休的新法操作，既减少了茶农、商人的纳税，又增加了朝廷的盐茶税收。安化梅城、大福坪经高门铺、东山、新桥，旧有翻越益阳沩山走巷子口、新康去潭州（长沙）的茶马古道，裴休茶盐新法的实施，使其古道更加繁忙，拉近了朝廷与梅山地方势力的距离。因治理盐茶税法有功，两年后裴休升任中书门下章事，即相当于宰相。

五年后，无奈官场险恶，裴休被罢相，离京去南方任荆南节度使。期间裴公往来于长沙、益阳各地，曾在白鹿寺讲学。

过去，我对裴公白鹿寺讲学尚存质疑，总以为是野史戏说。纵观裴休政绩，他的益阳讲学是成立的。裴休毕生尽职尽责，以实际行动履行儒家所提倡的“政以体化，教以效化，民以风化”，这就离不开讲学宣传主张。而这习俗延至今天，仍在发挥作用。一个学者型高级官员莅临地方，请其来一场学术报告或专家讲座，是为情理之中。想当初，裴公大人利用白鹿寺厅堂讲课，听众不乏地方官员及各路乡贤，或许还有放牧牛羊麋鹿的穷书生。这样“白鹿衔草听经”不就有了原型吗！据相关文献载“裴亭始于李唐”，为纪念裴公讲学而建。至明清，淡化了纪念先贤而突出观景价值。言及裴亭“登峰造极，观不尽风月烟霞；把酒吟诗，写不尽鱼虫鸥鸟”。

裴休履职的岁月，欲将中原文化的“化民成俗”落根梅山，进而实现“万里同风”。而这风便是以儒家学说为核心的齐鲁文化。裴公谢世二百零八年后，正值北宋熙宁五年，他所期待的教化终于有了结果。益阳县析梅山西南部地域置新化县，第二年又析梅山北部地域置安化县。又过了一百一十三年，沩山脚下巷子口镇有个29岁的易祓，参加南宋孝宗皇帝殿试高中状元。可惜此时的沩山巷子口已划归宁乡，不再是益阳的荣光。易祓一生身居高位，对裴休特别推崇。状元郎宣传裴休，维修裴休墓葬，对后世人员了解裴休发挥了巨大作用。

延至清代，裴休眼中的刁蛮之地梅山辖域，出了一个干国良臣陶澍，他是湖湘文化的领军人物之一。湖湘文化后发先至，在华夏大地的近代史上发挥了鼎力作用，这恐怕也是千余年前的裴公大人无法料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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